2008年12月18日 星期四

午夜的地震

小小書房


你住的那小小的島我難描繪,難繪那兒的午夜有輕輕的地震。

連續兩次凌晨的地震,我都獨自在漆黑的書房中醒著。一次剛洗澡出來,身體兀自散著熱氣,書房角落電暖器的鐵網突然發出像震盪的弓弦般,在闃靜夜裡極微弱卻極清晰的嗡嗡聲。我一時悚然,霎時全身寒毛豎立,心想莫非是騷靈現身,直到遠遠瞥見餐桌上的吊燈也緩緩擺盪著才明白是地震了;今晚同樣是實在不該醒著的深夜,同樣是角落的電暖器發出嗡鳴,我便知道又地震了。

我曾是對地震非常敏感的孩子,即便是在夢中,只要是輕微的晃動便足以將我驚醒。幼時我不知道幻想了幾次被壓在厚重的建築瓦礫下,不見天日好長一段時間才被救援,大抵還曾看著天花板發楞,思量到底地震樓塌之際,水泥磚瓦會立刻壓穿我的胸膛呢、還是會剛好被哪一條樑柱救了?如果萬幸(還是說不幸)沒有立刻死去,而在廢墟底下的縫隙中苟延殘喘,我該怎麼活下去?有沒有可能腳斷了或手折了,甚至哪個重要的臟器被壓碎?凡此種種,大概佔據了我童年時期對地震的全部想像。

那是我小學的事。現在回想起來,那個年齡上的孩子,實在不該對「死亡」這個主題抱持著如此過溢的焦慮與好奇的。



20081218@ptt2

2008年12月2日 星期二

冬天來了

SILENT HILL
nurettin@Flickr, CC BY-NC-ND 2.0


親愛的,冬天像是終於絞乾了濕暖的吸水毛巾,粗粗乾乾刮過身體和臉。溽氣與蒸騰原本迷亂了的光影終於被瀝乾,體膚血肉骨終於暴露在風雪中無可藏匿之處,溫暖柔軟的熱氣散去,在曠野中我終於重新感受到自己孑然一人。

近乎死亡的乾淨。廣漠無際的自由。

(是吶。白茫茫大地真乾淨,那是關於死亡的。)

水龍頭上蜇伏的靜電狠狠電過我,我所深愛的冬天終於、終於、終於來了。

這個沒有其他任何可能的季節、這個太過殘酷以致無法存活的季節、這個如果連水都沒有就只剩下嚴寒而別無其他的季節。



但親愛的,妳知道嗎。

彷彿定要看見這世上有如此永恆不變的絕望,我才能夠相信,人之所以活著,有其永難磨滅的價值。



20081202@ptt2 (#19D3IGjF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