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9年11月24日 星期二

白茫茫大地真乾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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親愛的,這個時代,再也無法白茫茫大地真乾淨了。


我們看見太多,於是明白看不見的更多更多。悲劇落幕以後,倖存者頓悟,自此卑微又莊嚴地在廢墟中繼續前行,黎明自彼岸緩緩升起;喜劇收場以後,公主與王子各有各自的心事,昧於幸福的氛圍不願先說出口,陰靄遂於遠方隱隱凝聚起來。

現代遠比之前的任何一個時代更懂得世界與時間的流動性。我所說的不是「無常」,不是「變動」,而是「流動」。此刻的頓悟、此刻的覺知、此刻的果敢、此刻的泰然,全像灑入滔滔江水中的墨染,一時,一時,一時,一時。再也沒有什麼能完全摧毀,也再也沒有什麼能完全建立。我們看見得太多太多。悲劇來了,生活總會找到出路;喜劇來了,生命總會埋下伏筆。故事永遠不會只是我們能夠看見、能夠以為的那樣。

每個人的活,都只是一個斷面。把河流的一小段切開來,掐頭掐尾捏成一個故事。而現代人遠比以前的人都明白這種虛無:終究,只是硬掐出來的一個故事吧。現代人接受這種流動,並且學會比以前的人更加、更加能夠遺忘。


無常是宇宙、變動是人生,而流動,是生活。

親愛的,那也就是說,在這個時代,生活這條河流,遠比起以前任何一個時代,更能消磨人的心性。生活這樣順順的過,人就像石頭,原本有稜有角的,經歷了生活、看見了虛無,也就這樣沉下去、也就這樣被磨圓了。


20091124@ptt2

2009年11月12日 星期四

姐姐啊

無標題


和氣質大姊姊聊天,很令人傷心的部份是氣質大姊姊要結婚了。聊著聊著大姊姊突然脫口而出:可是選了就是一輩子了耶,選了就不能換了。

我想也不想就回答:其實也是可以換的啊,只是成本高一點。

她呆了呆,在嘈雜的人群裡用很詫異的眼神看了我一下,隨即又恢復到氣質大姊姊的姿態,把話題轉去說別的事了。

如果包含大姊姊在內,明年農曆年前有三個朋友要結婚(而且不約而同都是年紀相仿的姊姊們)。這半年裡除了被塞進許多諸如帶路雞、連根帶葉竹、婚紗照、桌錢紅包錢大聘小聘、新房裝潢等等等等族繁不及備載的婚禮知識外,聽得更多的是隨著結婚這件事接踵而來大大小小的爭執。其中最多的是母女間的爭執,說得更仔細一點,是母親與女兒的爭執。母親大找麻煩,把可以簡單解決的事搞大,搞得雞犬不寧。彷彿到了這個節骨眼上母親不找麻煩就不盡責似的。


究竟結婚是什麼樣的心情呢?是什麼樣的心情和經驗可以讓人把自己的後半生(更正確地說是將近後三分之二的人生)託付給另外一個人?什麼樣的心情下人會願意發展出一種長期且相對穩定的關係,把兩個本來毫不相干的家族牽扯在一起?大概是我的年紀還無法明白這件事。我終究是不想結婚的人,一心想找個人嫁找個人娶生個白白胖胖孩子這種想法,不但在我的人生中完全沒有出現過,也幾乎不曾考慮過這種可能性。真心地說,看到那種「人生主要目標就是要找個好老公/好老婆」或「沒有結婚會很悽慘」的人,我幾乎只有鄙夷而已。生活是一種選擇但不應該是人生的全部,就像賺錢一樣。

窮不會怎麼樣。單身也不會、沒有小孩當然也不會。只是一種選擇罷了。

而其實沒有一種選擇是真正「正確」的,甚至我能夠說:真正重要的根本就不是「解答」,而是對「生活」這個巨大的命題做出一個回答之後──要結婚還是不結婚?跟誰?過得開心嗎?要怎麼過日子、怎麼賺錢?穿什麼衣服?住在哪裡?──再透過「生活」去實踐「生命」的意志:我是個什麼樣的人?我真正想要的是什麼?我是誰?我要往哪裡去?──去探索這些極度嚴肅甚至會因面對它們而感到痛苦的問題,這才是真正重要且困難的事。唯有通過思考與實踐來回應這些問題,才能夠算是「活著」。

我並不詛咒或憎恨婚姻(我不能理解的事有許多,我並不因此憎恨它們。有時就只是不能懂得罷了)。不結婚是一種選擇、結婚也是一種選擇。我所鄙夷的是把「生活」當作目的、認為這就是全部的人。他們固然如此可能得以找到一條溫暖舒適輕鬆的道路,但那就像是苦惱於每一題選擇題的小學生,考試固然可以考得高分,但永遠不可能對這個科目產生出深刻而超越的視野來。

要得到思想的高度是需要抽離的。熱烈地去生活,冷然地去思索。

我所鄙夷的是那些全然滿足於「生活」的人。


我想起T的男友語重心長地說:「要了解一個人,認識她十年,不如跟她辦場婚禮。」還有,吱吱引述老師的話說:婚姻制度是為平均年齡34歲的社會設計的──一開始的時候,人類還不知道竟然要跟對方相處這麼久。

我的世界是荒涼的,我不相信什麼。我相信自己。我相信愛。但也就只是這樣。我不願為了生活的寬慰而安心下來,即使世界露出和煦的一面,我仍不斷顧念著沒有照到陽光的寒風烈烈之處。王弼說,善力舉秋毫,善聽聞雷霆,此道之與形反也。真正的力量者並非善於舉重,而是在舉起秋毫微物時也能體現力量最精妙的神隨;真正善聽者並非善於聽細聲,而是能在轟然的雷霆裡察覺聲音最細微的變化。

真正的洞察者並非善於察覺幽微的線索,而是能夠在普照大地的光明與溫暖裡,體切感知到黑暗與荒涼不可抹滅的存在。


親愛的姊姊們,請非常非常用力且認真的去結婚吧。我不相信的事、我無法體會的事,請妳們非常非常努力地去實踐。在生活之中永遠不要忘記思索、不要忘記「生命」,不要為了「生活」這件事而全然滿足,請努力去追逐一些更高層次的價值。

對於婚姻這件事我是一隻烏鴉。在陽光底下飛,不斷嘎嘎提醒著:黑夜總會降臨。我幾乎每次去咖啡店坐著都會遇見吵架的夫妻,或離婚/正要離婚而與朋友吃飯散心的中年婦人。祝福的話我能夠說上許多許多,也能夠說得很好很好──

但那些話語是給全然光明的人聽的。我不是,我知道妳們也不是。

我幾乎可以想像,總有一天黑夜會來的。與其說真實的婚姻像是永晝,不如說婚姻像是一個晝夜交雜的時區,好一點的婚姻在赤道,天亮的時候多些、天黑的時候少些,差一點的在極圈邊上,長一點的黑、少一點的亮。只有極少極少非常幸運或非常不幸的婚姻在極圈裡,永遠漫長的黑夜或永遠光亮的白天。

可能我的想像會比真實的狀況更悲觀一些──畢竟我是一個不想結婚的人啊──但親愛的姊姊,妳們已經對「生活」這個命題給出一個肯定的答案了。

請握緊這個答案,用力去奔跑吧。

當妳們非常努力跑過早晨的山巒與黑夜的沙灘,在深山的溪谷或寂靜的海洋前面偶然坐下休息,只要妳們認真而誠實的面對自己和對方,即使是我這樣的烏鴉也願意相信:那時,天際會浮現出一道淺淺的彩虹。不是別的,正是生命給予妳們的回答。


祝福妳們。


20091112@ptt2

2009年11月11日 星期三

未來的未來

This Is It Odeon premier
Abi Skipp@Flickr, CC BY 2.0


昨晚去看《未來的未來》(Michael Jackson's This Is It)



當我拿著爆米花與飲料上了手扶梯,看見前頭排著一個頭髮斑白、稍微駝背的婦人,約莫是我母親年紀(或更老一些)。她手裡捏著票根,不安地東張西望,進入電影院後認真而小心地確認好坐位,才謹慎地坐下。

不遠處也有一個看似是爸爸年紀的中年人,有點狼狽地穿著西裝打著領帶,捧一杯爆米花鑽進坐位裡。

晚上七點十分的場次並沒有坐滿,戲院裡散佈了許多這樣羞澀的、獨自前來的中年人,他們藏在黑暗裡,偷偷哼唱電影裡的歌。



電影沒有過度渲染(像《不願面對的真相》那樣),只是安安靜靜說一場籌備著的演唱會。一場必然會美好的演唱會。

電影沒有說,但觀眾席裡斷斷續續的歌聲、席間仰首盼望的觀眾們都明白:那個被用力期許著的美好的未來,終究是再也、再也不會來了。



20091111@ptt2 (#1A-iPs63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