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4年3月21日 星期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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Slide Show for CMU HCII Open House, 20140320


雙魚季節的最後一天。CMU HCII Open House 的開幕餐會在我的 lab space 裡頭辦,大批 HCII 的新生舊生與大小教授魚貫湧進兩層樓的空間裡。我拎著啤酒瓶在人群裡閒晃,HCII 大姐頭、氣勢迫人的 Justine 突然大步走向我,冷不防和我握了手:

「Kenneth,恭喜你拿到 Yahoo Fellowship!」

我大驚失色。什麼?什麼什麼什麼?

她笑笑跟我說:沒關係,我也才剛告訴你老闆。

後來我才知道是老闆私下申請了 Fellowship 鋪墊我的學費與生活費,事前與我要了簡短的自傳,只說是申請 funding 用的。我便寫好給他。

卻竟然上了。(看似沒有很困難的樣子。)

Party 裡我向老闆道謝,他開玩笑地損我:哇喔你現在是 Yahoo Scholar 了!



剛過完的是我最後一次二開頭的生日,下回就要三十歲了。

過去這一年的時光對我而言非常特殊。我花了整整六個月的時間尋找新老闆,嘗遍冷冷熱熱的各種滋味。暑假裡我最常講的段子就是「不紅的通告藝人」:找新老闆的 PhD 啊,就像是不紅的通告藝人。黃子華棟篤笑《娛樂圈血肉史II》裡說的:工作呢,被炒魷魚,你至少知道自己失業了;但藝人啊,不紅了,沒有人打電話跟你說的。

那些當紅的藝人被問到「低潮時都是怎麼度過的」大抵千篇一律都是這樣回答的:好好準備自己,「機會留是給準備好的人。」

但如果,連明天要上的是康熙來了、星光大道、偶像劇,還是政論節目都不知道的話,你究竟要準備什麼呢?演戲、唱歌、講笑話還是分析時事?

你不知道明天要 meet 的是哪個教授、不知道哪些教授有錢收你、也不知道有錢的教授已經發的那些 paper 還有沒有錢、更不知道有錢的教授想不想收你──

那今天晚上究竟要讀誰的 paper?是讀你擅長的領域還是不擅長的領域?是讀你有興趣卻沒錢的東西、還是讀你沒興趣卻有錢的東西?

還是乾脆 think out of the box, 開始學全新的東西?

整整六個月差不多都是這麼過的。不紅的通告藝人在家等電話。



但我終於等到了那通電話。

九月將盡,新老闆和舊老闆親自見了面。舊老闆據聞竟然說了好話,說我很認真。於是通告就敲定了。(後來十月去名古屋開會時我還給前老闆寄了明信片。)

事情漸漸變好。秋天以後是匹茲堡最冷的冬天,好幾個月的雪。我開始回頭整理自己的舊文、風神之舞正式開張,前臺後臺有上架沒上架的文章,慢慢超過了一百篇。

接著我就要過29歲生日了。今年居然慶了兩次生、吃了兩顆生日蛋糕,還收到了好些奇奇怪怪的禮物。我很喜歡,謝謝你們。



人家都說,人到三十,心境會有某種轉變。無病呻吟少女如我,自然老毛病犯了想煽情地說些什麼。關於自己受的傷、關於自己學的課,關於把別人的牛角尖當作自己的來鑽,鑽得太深又不知道怎麼出來。關於 sucker、關於誠實、關於不合時宜、關於寫作者的「無用之用」。

但怎麼寫都不對,拖拖拉拉找不到適當的句子。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對,我開始讀從臺灣帶來的詩集。

先是葉青《下輩子更加決定》。王楚蓁在序裡寫,「風景都是自己看的算。」

再是夏宇的二零一零年新版《腹語術》。後頭有一段和萬胥亭先生的〈筆談〉,對於「別人對你的詩的理解總是不及你自己?」這個問題,夏宇大魔王是這樣回答的:

詩之魅力正是它的歧義性,把詩寫好了的人這樣回答,把詩寫壞了的人,通常也是這樣的回答──「壞詩之歧義性」,譬如千夫所指的壞詩,而作者自己卻大不以為然的時候。至於評論,我們好像不應該太對評論苛責,因為批評本身是帶有先天悲劇性的。批評的悲劇性格是:它們必須客觀,可是真正的「客觀」永遠不可能,因此它們儘量;有時候它們假裝,有時候它們甚至不假裝。我們只應該對自己的創作苛責。

我讀至此不禁擊節讚嘆。王楚蓁說,夏宇對葉青而言是一個很高的天花板,那是真的。



今年是我二十九歲生日,下次就要三十歲。

這是 2014 年春,匹茲堡剛過完數十年來最冷的冬天。這一年我換了新老闆、換了研究領域,從 NLP 換到霧氣迷茫的 crowdsourcing。這一年,我開始整理過去十年的舊文,開了部落格。也是這一年,Patrick Jane 經過六季的追逐,終於找到殺妻殺女的兇手、神通廣大的 Red John,並親手殺了他(希望他永遠都不會復活)。

這一年,因為一個阿兵哥的死,臺灣發起了第一次大規模的公民運動,並促成軍審法的修法;這一年,太陽花學運在春天展開,對政府感到憤怒的學生們第一次攻佔了立法院。

這一年,摯友A的前女友從高樓墜下,結束了自己的生命;這一年,摯友S的兒子即將出世;這一年,見了I兩次,第一次不歡而散,第二次她開了十個小時的車來,對我說了一個精采絕倫、有笑有淚的故事。

這一年弟弟也開始來美國讀書,他教了我一句英文,「Good students are worth their weight in gold.」

我正在前往三十歲的路上。有些部份貪懶,有些部份惡習難改,有些部份有驚人的天才,有些部份則馬馬虎虎。

有些夢醒了,但大部份還睡著。就像村上春樹說的,睡著的貓作著了不起的、堅強的夢。

但誰管他呢。

風景都是自己看的算。我們只應該對自己的創作苛責。



親愛的,二十九歲生日快樂。